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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乾菜裡的「梅」什麼

「鹹菜」就是以芥菜(大菜)為原料,用鹽醃漬保存的食材。以鹹菜為基礎,不論後來做成酸菜、福菜或鹹菜乾,都是由「鹹菜」變化而來。在客家語境裡,是強調「鹹」而不是「酸」,凸顯了在地飲食習慣與命名方式。

當鹹菜再進一步加工時,需要將芥菜倒著壓入甕中,再以重物覆壓,以去除水分、利於保存。這個過程被稱為「覆菜」,字面上就是「把菜覆蓋壓緊」。可以說,「覆菜」其實是很生活化、直接的命名,反映製程的動作。

1970年代,時任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先生巡視客家地區時,認為「覆菜」的名稱不雅, 他大概不清楚「覆」的意思,只想讓它聽起來喜氣一點。結果一語成讖,從此「覆」變「福」,既字面美化,也加上了「福氣」的象徵。

媽!梅乾菜的「梅」從哪裡來:可以從節氣、菌種、地名來解譯

 「梅」雨:江南地區在梅雨時節醃製,因時得名。到了台灣,因語境轉換,「梅」更常被理解為食材名或象徵字眼,不再與節氣直接相連。

 「霉」:紹興原名「霉乾菜」,因「霉」字不雅,遂改用同音的「梅」。

 「梅」縣:廣東客家梅縣為產地,因地得名。

 所以梅乾菜裡的「梅」字,並沒有單一的標準答案。 因為「梅」不只是一個字,而是飲食文化在不同時空中留下的足跡。

在江南,它是 梅雨;
在紹興,它是 霉菌;
在客家,它是 梅縣;
在台灣,它則成為一種鹹香的日常。

從客家婆婆的廚房,看見常民生活的味道

美濃潤惠餐廳接到關於「美濃地區醃製體驗課程」的詢問。大家最先想到的,自然是蘿蔔與鳳梨——那些熟悉又繽紛的酸甜記憶。然而這個季節正值轉換期,若要等到盛產季才有合適的食材,體驗也得暫緩。於是我們重新思考:
👉 為什麼不從「美濃的米與豆」出發?

美濃向來是稻米與豆類的重要產區,這些看似平凡的食材,其實最能展現地方風土的底氣。這次,我們邀請了長期合作的莊雅閔老師,一同帶領大家走進「美濃的飲食與醃製文化」,並實作「鹽麴」體驗。
從米開始,從最純粹的食材出發,讓同學們在理解發酵原理的同時,也感受健康飲食的另一種可能。

感謝高餐老師與同學的參與與熱情——這場課程不只是技術的學習,更是一段交流。經過了二十天的醞釀,相信每個人都把那一罐罐鹽麴,變成了家裡新的風味記憶。

我不是外來的觀察者,而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「半個美濃人」。
成為客家媳婦之後,我才慢慢懂得——
那些醃漬的香氣,不只是調味,而是生活智慧的延續。

婆婆的瓶瓶罐罐裡,藏著節氣的節奏,也藏著對食物「不浪費」的尊重。
那是一種從日常延伸出的鮮味,也是「常民生活」裡最踏實的幸福。

對這些未來的米其林主廚們而言,
學做菜,更是在學習如何與土地、時間、人情相處。
即使只是平常看得到的瓶罐,
也能從那股鹹香中,聞出家的味道——
那是生活的味道,也是我們在這塊土地上,最真實的學習。

客家廚房—飯不香,吃生薑

在華人的傳統飲食中,生薑是廚房常備的材料,不僅能增添菜餚風味,更有暖胃、促進食欲的功效。當飯吃起來不香、精神不佳時,一片生薑就能刺激味蕾,喚醒胃口,使一餐重新變得可口。

客家人顛沛遷徙的歷史,養成了重鹹、重醃的飲食習性。早期生活困苦、食材取得不易,為了延長保存、節省糧食,乾、泡、醃、醬便成為客庄婦女們必備的醃漬功夫。

在地的雜貨店真的是尋寶的好地方啊!老闆都會親自搬出私房罐罐
在地的雜貨店真的是尋寶的好地方啊!老闆都會親自搬出私房罐罐

從豆豉、蘿蔔、高麗菜、鳳梨、冬瓜、竹筍,甚至薑,幾乎所有能醃漬的東西,都能發展出各自的風味。這些技法不只是保存,更是風味的創造。當醃漬食材與客家「四炆四炒」等烹調手法結合時,便誕生酸菜炆豬肚、福菜肉片湯等經典料理。

提到客家菜,大家常想到的是「油、鹹、香」──鹹豬肉、梅干扣肉、薑絲大腸……這些經典風味。但若仔細品味,會發現還有一個低調卻關鍵的角色,總是在背後支撐著料理的層次,那就是「薑」。

醃過的薑酸甜脆爽,帶一點辛辣,不需烹調就能直接上桌。
醃過的薑酸甜脆爽,帶一點辛辣,不需烹調就能直接上桌。

| 🫚薑:客家料理裡的靈魂配角 |

客家人長期遷徙、生活艱困,山區不易取得新鮮食材,於是養成了仰賴醃漬、善用物資的飲食智慧。比起蒜頭,薑因為能在山地與寒冷環境中生長,成為家常調味、保存與入菜的首選。

薑的辛香,能去腥、提味,搭配「油鹹香」料理,能解膩又醒胃。薑的抗菌特性有助延長期限,讓醃漬品更耐放。比起蒜頭,我認為客家人更偏好薑!這股偏好,不只是味覺習慣,也是生活智慧的反映。

| 🥢薑的多重角色 |

客家料理的美味不只靠大火快炒與厚重調味,油鹹香之外的「薑香」,更把山裡的生活智慧層層疊印在味蕾與記憶裡。薑不只是配角,而常常主導一道料理的靈魂風味,例如:

🍲 入菜:薑絲大腸、豆豉炒子薑、薑燜鴨,辛香直入主體。

🧉 成醬:薑蓉醬搭配白斬雞;薑與桔醬、豆醬混搭,創造不同層次。

🥘 成湯:薑醋豬腳,薑的辛辣與黑醋相互烘托。

🥗 成漬:薄切醃薑,清脆爽口,是開胃小菜,也能當飯桌上的「小確幸」。

這股「薑味」不僅存在於餐桌,也滲透進文化想像。甚至延伸到藥用、保健,甚至美容保養(例如坐月子時,用薑水洗頭、擦身),不僅是客家廚房裡的一味辛香料,更是一條貫穿生活的文化脈絡。

下次吃到「薑味」時,不妨停下來想想:

它是配角?還是,其實正是讓料理圓滿的靈魂?

芋頭做粄,芋梗過日子

芋頭在客庄生活裡,不僅是祭典粄食的主要食材,它的葉柄——芋梗(芋槅、芋荷),更是日常餐桌的依靠。

📖 在《齊民要術》(北魏,6世紀)裡,就有提到芋的全株利用,除了芋頭本身,還特別寫到「芋葉、芋莖可食」,但提醒必須煮熟去澀。到了明代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,更是明白指出芋梗能入菜,但若生食會「咬喉」,必須熟食才安全。這些都是最早的文字見證。

🚢 閩粵移民帶來「靠田吃田」的經驗,芋頭不只當主食或副食,芋梗也被收進餐桌。有的地區會把芋梗常被曬成乾,成為「過冬的存糧」。以前冬天青菜不多,芋梗乾就成了鍋裡的「青菜」。泡發後帶點酸香味,用來煮湯或燉肉,成為「窮時的珍味」。

🇯🇵 日治時期,《臺灣總督府農業試驗報告》記錄了台灣芋作栽培的全株利用:「芋梗供副食,葉柄切乾備荒。」官方也注意到,芋梗是庶民生活不可或缺的副食。

當時日本人甚至評價,這種「幾乎全株可食」的利用方式,就像蕃薯一樣,是台灣庶民智慧的體現。

食材不只是味覺的選擇,更是生活智慧與歷史經驗的延續。在「芋頭做粄,芋梗過日子」這句話裡,我們不僅嚐到滋味,也讀懂了世代相傳的生命韌性。

客家人吃芋荷,要加七牽插才會香